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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5章

    星期一一大早,乐昂活力满满地从床上一跃而起:

    开心!又要上学啦,又是美好新一天!

    这个星期一和上个星期一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,最明显的变化可能是梁佑泽好像变得开朗了,顶着一脸青紫也出现在了早餐餐桌上。

    面对乐云章的询问,梁佑泽宽和地笑了笑:“前几天和祁焱小兄弟切磋,我技不如人。”然后又状似不经意般道:“祁小兄弟好像很喜欢拳脚交流,我们才共事半个月,已经切磋十几回了。”

    祁焱专心吃饭没搭理他。

    倒是肆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说:“嗯,我们风火安保的人都这样,毕竟靠拳脚功夫吃饭,业精于勤荒于嬉么。要不改天我们俩也切磋一下?”

    梁佑泽笑了笑没说话。

    到了上学的路上,梁佑泽的话也明显比之前多,跟乐昂说他以前侦查罪案抓捕罪犯的故事,你别说他嘴皮子还挺溜,一段普普通通抓地痞流氓的故事也能让他说的一波三折。

    乐昂听得津津有味,心想这玩意儿当个智能说书机解闷也不错啊,听到精彩处还捣捣祁焱,“哇是不是很有意思?”

    祁焱嗯了一声,迎着后视镜内梁佑泽投射过来的暗含挑衅的眼神,说:“你警察当得挺好,怎么不当了呢。”

    梁佑泽立刻从后视镜内扫了乐昂一眼,脸部肌肉下意识绷紧:“受了伤,辞职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儿受伤了,跟你切磋十几次也没发现。”

    “暗伤,很复杂,你又不是医生发现不了很正常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梁佑泽就闭上了嘴巴,直到抵达校门口都再也没说过一句话。

    等车停稳,暗中洞察一切、看戏看得神清气爽的乐昂跟脸色不大好看的梁佑泽挥手告别,然后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进入校园。

    走到教室,一进门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,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,原本在教室外隔着好几米都能听到的闹哄哄的声浪,也突然一静。

    嗯?什么情况?

    他回头看了一眼祁焱,有些迷惑地朝座位走去。

    刚走几步,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:“快看,窗外有外星人!”

    什么!外星人!

    乐昂立刻冲到窗边,兴奋地四下寻找起来:哪儿呢哪儿呢在哪儿呢,咦没有啊,已经飞走了吗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身后响起一阵哄笑:

    “我靠,他真的会信哎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说了是个傻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真的说什么都会信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试试不就知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喂乐昂,”有人喊他:“江总说今天进教室必须爬着进来,不然算平时分不及格还要请家长,你刚刚进的方式不对,赶紧重新进一次。”

    啊?这么严重吗?

    乐昂有点慌了,赶紧转身往门口走打算重进一次,但走到一半就被祁焱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祁焱环视一周

    ,眉峰紧拧,眸底映出冷光。

    “不用去,”他拉住乐昂的手,“先回座位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于是乐昂又转过身乖乖地跟着祁焱往座位上走。

    但更多的声音已然传来:

    “他刚刚是不是真的准备去门口爬进来!”

    “再试试,喂乐昂,学校出了新规定,两只脚必须同时迈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他差点把自己绊倒了你们看见没有!太搞笑了卧槽……”

    “乐昂你欠我十万块钱,打算什么时候还?”

    “乐昂告诉你一个秘密,其实你是妈捡回来的,我才是乐氏企业的少东家……”

    “第一次见到这种傻子,看着挺正常的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各种声音携带着各种信息从各个方向涌来,宛如潮水一般,几乎将乐昂淹没。

    乐昂茫然四顾,慌乱无措,一瞬间眼前划过重重影像,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另一所学校的时候,被许多人围聚观光,被哄骗着站到楼顶的天台上。

    而当越来越多的嘲弄和哄笑声围拢过来的时候,乐昂脑子里被牵扯着又泛起了更多的回忆,都是类似的场景和故事。

    大约人真的是生来就有恶意,尤其是成年人口中“他还只是个孩子”的年纪,面对这样一个单纯可欺毫无反抗之力的目标,那恶意简直蜂拥而至。

    欺骗一个“傻子”再看对方出丑甚至受伤,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,只会无比的新奇有趣,再油然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。

    可偏偏乐昂就是“傻”,生理和心理都决定了就算有人骗他一百万次,第一百万零一次的时候,他还是会满怀期待与热情地相信对方。

    等发现这次依然只是骗局,那期待和热情便默然落空。

    如同前一百万次那样。

    所有和乐昂接触过的人,病友也好医护也好,都觉得他是一个小太阳,任何冷言恶语都会被他无穷无尽的热量消融,完全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。

    但有些伤害并不会立刻留下伤口,甚至很难找到痕迹,看上去完好无损,施加者和承受者都不会在意。印痕却总是存在的。或许只是深埋皮肉之下,日复一日,层层叠加。

    就像此时,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感受到过任何悲伤情绪的乐昂,心口处忽然阵阵抽痛。

    耳边一热,周围的种种声音突然模糊,是祁焱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。

    “别听,”祁焱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自己坐在外面,以身躯作为屏障,隔绝开所有或探究或恶意的目光,捂住他的耳朵并让他看向自己:“你相信我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乐昂点点头,澄澈的双眸中浸满泪水。

    “那就别去听他们,只听我的。”祁焱望着他的眼睛,语调低缓而坚定:“你一点都不傻——跟着我重复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一点都不傻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。

    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再来一遍,你一点都不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点都不傻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再来一遍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点都不傻!”

    “我是全世界最单纯最善良的人!”

    乐昂大喊出声,积蓄多时的眼泪也终于滚落下来。

    祁焱用拇指帮他擦掉,然后笑了笑:“就是这样,乐乐真棒。”

    ---

    当祁焱将乐昂护在座位上为他建设防护屏障时,蒋妗也终于忍不住了,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:“你们够了没有!”

    她和严浩也就比乐昂二人先来一步,一进门就听到所有人都在热议“乐昂有病其实是个傻子”,刚坐到位子上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,乐昂和祁焱就也到了。

    她同样对乐昂的情况感到好奇不假,而且作为乐昂自己亲口承认的好朋友,见过对方家长,甚至主动说出了自己失去妈妈的伤心事,结果这么大的事情却还要从别人嘴里听说让她稍微有些受伤,但这绝不意味着她能容忍其他人对乐昂肆无忌惮的嘲笑甚至侮辱,当即拍桌而起:“你们到底有完没完,都是同学,不要太过分了!”

    教室内一静,然后有个男生嘲讽道:“关你什么事啊,你跟傻子做朋友,不会你也是傻子吧?”

    蒋妗冷笑:“你嘴巴跟茅坑一样臭,怎么早上刚吃过屎吗?”

    “你!”男生怒道:“别在这装清高,大家言论自由想说什么说什么,你管得着吗?真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?!”

    “总比你这种没钱还喜欢装模作样实则嫉妒发狂的酸鸡强喽。”

    男生恼羞成怒,挥着拳头就要跳过来打人,严浩想挡在蒋妗身前,被蒋妗一把扒开,昂首挺胸地望着对方冷笑:“你来!你来打!我蒋妗但凡动一下就把名字倒过来写!”

    “你们有些人真的不要太离谱,”她站在那儿,横眉怒目,“都是九年义务教育里走过来的,怎么德智体美劳的‘德’字只有你一点没沾上?你家五行缺德是吗?乐昂就算真傻那又怎么样,招你惹你了?杀你全家了?他看一遍就会背的课文你会背吗?你哪儿来的优越感在那儿阴阳怪气?

    “上周五下午知道乐记就是乐昂家里开的,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奉承巴结说漂亮话的两天一过就全都失忆了?刚刚所有骂过乐昂嘲笑他傻的人,你们要是真有骨气今天中午食堂的爱心红烧肉就一块别吃,以后也别吃,那都是乐昂他妈妈出的钱。没错有钱是没什么了不起,但某些人又要沾好处又想踩一脚的两面三刀的作态才真正让人恶心,我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,真就狗都不如是吧?”

    她一口气不歇地突突突扫射完毕,有人羞惭有人越发恼怒,一时间群情激奋,吵嚷声、推搡声四起,严浩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到身后,整个教室内乱成一团。

    祁焱见乐昂的情绪稳定住了,在他头上摸了摸,正要站起来结束这场闹剧,就听见讲台上砰砰两下重响,原来是班长王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将班主任请了过来。

    江望晓看着眼前乌烟瘴气的局面,脸色很不好看,尤其是看见乐昂通红的眼睛,心头更是一团乱麻。

    祝校长上周五才劝说乐总同意,将乐昂的情况告知给所有任课老师,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发生了这种事,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长交代。

    太阳穴突突直跳,她站在讲台上深吸了两口气,然后说:“第一节语文课不上了,改成活动课,班长和班委带着大家去体育馆集合。”

    慧真中学的体育馆就在操场旁边,说是体育馆,其实是用废旧仓库改建的,总共就一层。里面空间倒是挺大,有乒乓球桌和篮球架、羽毛球网,平时如果下雨,就在这里面上体育课。

    几个力气大的男生根据指示将篮球架推到场馆两边,又有班长王晴带领班委们从器材室内搬出来许多军绿色的海绵垫,一张紧挨着一张,在场馆中央围成一个巨大的圆。

    江望晓看起来并没有讨论之前教室里那场闹剧的意思,只是捏着手里的口哨吹了一声,然后说:“周一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烦躁的日子,为了让它没有那么烦躁,这节课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吧,大家都放松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看见那圈海绵垫了吗,所有人按照同桌情况分组,紧贴着海绵垫,一人站在圈内,一人站在圈外。乐昂你站在圈外,让祁焱站在圈内,其他组随便站。”

    等到所有人站好,江望晓又吹了声口哨,“游戏很简单,叫作‘信任测试’,一个人往后倒,一个人在后面接,相信很多同学都玩儿过吧?因为我们人比较多,所以规则稍微做一点调整:每个站在圈内的同学,都要先问你的队友一个问题,‘如果我倒下去你会不会接住’,而圈外的同学都要回答‘会’,但这个答案既可以是真话,也可以是谎言。除此之外双方不可以有其他交流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圈内同学你对你的同伴足够信任,认为对方说的是真话,那么你就倒下去;反之你就站立不动。我说‘预备’,你们就开始向队友提问,我说‘倒’,你们就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倒还是不倒;每倒或不倒一次,随着我的口哨声,外圈不动,内圈按照顺时针方向移动一个位置更换队友,一直转到所有人回到原点为止。”

    “都听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“听清楚了!”

    “还有疑问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!”

    “很好,”江望晓举起口哨,“准备好了啊,预备——”

    “倒!”

    第一回合大家都不熟练,有人还没问完问题,有人问完了但没来得及反应站在原地没动,还有的想接但没能接住队友,或者接住了但自己也被带倒了,总之七倒八歪地在海绵垫上躺了一大片,场馆内爆笑连连,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    祁焱问完之后倒是毫不犹豫地往后倒,被乐昂使劲给接住了,站起来后就表扬了他一下,“乐

    乐真棒。”

    乐昂高兴的嘿嘿直笑,不过紧接着口哨声响起,祁焱移动位置,他则迎来了下一个队友。

    是个女生,叫李艺涵,视线和乐昂对上后略显拘谨地打了个招呼,“嗨。”

    乐昂一如既往的热情:“嗨!”

    “预备——”江望晓喊道。

    女生问:“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吗?”

    乐昂点头,“会的!”

    “倒!”

    女生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后倒去,果然被乐昂接住了,起身后便带了点明显的笑意,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不客气!”乐昂看上去比她更高兴。

    一连三个回合,氛围都非常和谐,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,几乎每个倒下去的人都会被接住,每只伸出去的手臂也不会落空。

    直到第四回合,一位身处内圈的同学在口令声后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,却砰地一声摔了个倒仰,引得众人哈哈大笑——其中导致他摔倒的队友笑得最厉害,边笑边跺脚,一脸“你怎么这么好骗”的得意和开怀。

    虽然有海绵垫垫着并不疼,但摔倒的同学还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,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,朝队友佯怒着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:“哼,你看我以后还相不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大约是受到了他们俩的启发,从这之后,摔倒的人越来越多,哄笑声也越来越大。渐渐地也有人开始和祁焱一样选择站桩,不管队友的回复是真是假,听到口令后只管巍然不动。

    乐昂接连换了七八个队友,问完问题之后,有人会倒,有人不会,但每次他都会做好接人的准备,将手臂早早地伸出去,接到人就很高兴,接不到人也无所谓。

    像他这样每次都是真话、每次都会做好接人准备的不止一个,但并非每一次的真诚都会得到回应,连续接空了几次之后,难免就会生出一些怨言:

    “你怎么回事啊,我都做好准备要接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又不知道,万一你骗我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种小事我骗你干什么,同学一场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?”

    “抱歉抱歉,下次一定。”

    “都换位置了,下次一定有什么用……”

    游戏进行到第十回合时,场上出现了第一次明显争执,两个女生吵了起来:

    “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,你就这么骗我?”

    “玩游戏嘛,又不是其他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简单的游戏你都要骗人,谁知道你在其他事上有几句真话?”

    “喂你这话就过分了啊,玩个游戏没有要上升到人格吧。”

    “换成你被最好的朋友背刺摔到地上试试,都说游戏见人品真是一点没错,你这样的朋友我可不敢要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太离谱,不要就不要,搞得谁想跟你做朋友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而随着游戏继续,类似的争执越来越多,被辜负或者被欺骗所带来的的负面情绪慢慢累加,原本轻松快活的笑语声逐

    渐减少。

    游戏进行到第十五回合时,场上发生了一点意外,两个男生差点打了起来。

    原因是外圈的男生赌咒发誓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六班人不骗六班人”,结果却在队友倒下的时候突然撤回手臂,又因为内圈的男生个子太高,直接摔出了海绵垫外甚至还滚了半圈,姿势十分狼狈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,”外圈男生捂着肚子爆笑如雷:“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,怎么不长记性呢,都这么多回合了就一点没学聪明吗……”

    内圈男生既恼且怒,脸都涨红了,爬起身就朝他冲了过去:“我艹尼玛!老子要不是相信你怎么可能倒下去!你他么说话就跟放屁一样!”

    “游戏而已嘛干嘛这么较真,我就开个玩笑……卧槽,你他么来真的啊!”

    “玩笑你爹!老子给你脸了跟你开玩笑?你算个什么东西啊,狗嘴吐不出象牙,破嘴里没一句真话!”

    “姓马的你别太过分!都说是开玩笑了你怎么这么玩儿不起,你再打我还手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两个人骂骂咧咧抱作一团,旁边有同学想要拉架但根本拉不开,江望晓直到二人的肢体冲突即将进一步升级时才吹响了口哨,“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,当我不存在啊?回到各自的位置。”

    两人分开,内圈男生朝着地面恶狠狠啐了一口,“你给我等着,就你这种人,谁要是再相信你一次谁就是傻’逼!”

    “那你可不就是傻’逼吗,自己没带脑子怪谁?等就等着我怕你啊!”

    “你他么……”

    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,江望晓再次吹响口哨,“要不我站在这儿看你们打吧,打完一人写一份万字检讨,再把家长叫过来。”

    等两人收敛怒气回到队伍,江望晓道:“游戏继续,预备——倒!”

    受这场争斗影响,场上的气氛越发僵硬,笑声也越来越少。

    越来越多的内圈同学不再往后倒,越来越多的外圈同学回答完“我会接住你”之后,也根本不再伸出双手。谁都不愿意再做被欺骗或者被辜负的小丑。

    偶尔还有选择向后倒却摔在地上的,也不再发怒,只是爬起来冷冷看队友一眼,脸上写满了“算我蠢”的自嘲和“绝不会再有下一次”的坚定决心。

    选择向后倒又正好被接住的只剩下极少数几对,但相互对视一眼后都会绽放出欣喜的笑容。

    二十六个回合结束,所有人回归原位。

    祁焱发现乐昂额头出了一层细汗,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,“累吗?”

    “不累!”他估计是玩这个游戏玩的最开心的了。

    不过游戏尚未结束,江望晓道:“除了乐昂和祁焱之外,所有内外圈的同学互换位置。游戏继续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位置互换角色互调,上一轮身处内圈因队友欺骗而摔倒的人成为了外圈负责接人的人,一时间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,摆明了想要伺机报仇,一雪前耻。

    新的内圈成员们也都明白这一点,

    尤其是上一轮作弄过别人的,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重蹈对方覆辙。因此从第一回合开始,除了祁焱之外,根本没人往后倒。

    三回合之后,有外圈成员试图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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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相信我,我真的会接住你。”

    “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,你还不了解我吗,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亲手接住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刚被人背刺过,知道那种感受,所以绝对不会作出那种伤感情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男生怎么可能让女生摔跤呢?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慢慢地有内圈人员的态度产生了松动,而外圈成员的劝说中或许也真的有诚心实意发自肺腑的,但随着一个尝试卸下防备、随着江望晓一声令下向后倒去的同学,被队友束手旁观扔在地上,并迎来“哈哈哈你也有今天”等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后,这丝本就脆弱的信任被彻底斩断。

    从那儿之后,除了路过乐昂的人,再也没有一个内圈成员愿意冒险,无论队友如何劝说都充耳不闻。到最后除了规则要求的问话几乎没人愿意开口,双方形成对峙,每个人心里都狠憋着一口气,场馆内飘荡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只是随着江望晓的口令声机械式地挪动,宛如进行一场滑稽且诡异的木偶秀。

    二十六回合之后,众人再次回到原位,游戏也彻底结束。

    江望晓让学生们围城一圈坐在海绵垫上,自己坐在最中间,给了他们一点消化情绪的时间,然后说:“我们班总共五十二名同学,这个游戏也总共进行了五十二个回合。身处内圈的二十六个回合中,有谁被接住十次以上的,请举手。”

    零零星星有人将手举了起来,江望晓带领众人大声数道:“一,二,三……九,侯非凡你怎么举起来又放下了?”

    被点到名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不确定有没有十次,可能是九次。”

    “九次也算,”江望晓说:“每次被接住的时候,你是什么感觉?”

    “就,挺开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就是感觉,我相信对方,然后我的信任也得到了回报,队友没有辜负我。”

    江望晓点点头,“其他八个超过十次的同学呢,都是什么感觉,大家自由发言。”

    “跟侯非凡一样,挺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跟队友兴奋地击了下掌。”

    “我其实倒下去的时候有点害怕,但幸好被接住了……””

    “我还被摔了好多次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,其实就是概率问题,你得倒下去的次数多才能被接的多……”

    等几人发言完毕,江望晓又问:“身处外圈的二十六个回合中,接住别人超过十次的请举手。”

    这次人数稍微少一点,只有七个。乐昂也赫然在列。

    “大家有什么的感觉?”

    “开心!”乐昂说。

    “有种被信任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“除了开心还有点自豪吧,就是很高兴队友能相信我,然后也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对方的信任。”

    我中间差点把张悦给摔了,不过我反应快垫在她下面了哈哈……?[(”

    “我每次都伸手,可惜越到后来就越没人愿意往后倒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胳膊都抬酸了都没人……”

    江望晓认真听完,然后又问,“被摔在地上超过十次的有哪些同学,请举手。”

    这次人数更少,只有四个。倒不是其他人运气好都被接住了,而是被骗摔倒超过六七次之后,就很少有人愿意继续尝试,听到口令后一个个站得比电线杆子还直。

    能坚持到十次以上的,几乎都是有口不信邪的气在撑着,也就是俗称的犟种,于是一次次往后倒,一次次被摔在地上——摔落的不仅是身体,还有满腔的信任和希望。

    举手的四个人相互望了望,眼眶都有点发红。

    “伸出手想要接人、却没人愿意倒超过十次的请举手。”江望晓继续道。

    这次人多一点,足有十二个人。

    “大家有什么话想对其他同学说吗?”江望晓问这十六人。

    被摔超过十次的四人当中,有一个女生率先开口了:“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。明明每次问你们的时候,你们都看着我的眼睛说会接住会接住,结果一个个都站着不动,是不是耍着我特别好玩儿啊?”说着语带哽咽,扭过头擦了擦脸。

    “就是,”另一位女生道:“我们又不是真傻,如果不是信任你们,为什么要一次次往后倒?摔在地上不疼不丢脸吗?”

    “你们遇到我就好了,我每次都把手伸出去,每次都没人愿意相信我,当了这么久的同学能不能有点信任?”

    “我嗓子都说哑了你们都不为所动,真的,往后倒一下就那么难吗?马文超咱俩还是初中同学呢你都不愿意信任我?”

    马文超也就是第一轮中间差点打起来的两位男生其中之一,闻言立刻道:“那你得问问钱钧我为什么不倒,有他那种搅屎棍在我敢信任别人吗?”

    “卧槽马文超你他么嘴巴放干净一点!”

    “我说错话了?你利用别人信任还小人得志的样子在场谁没看见?”

    两人再次争吵,由此引起所有人的情绪大爆发,压抑多时的愤怒、不甘、委屈全面崩溃:

    “刘筱菲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相信你的,结果你竟然和其他人一起看我的笑话,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?”

    “有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,骗了一次不够还要骗两次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啊,要不是有同学情谁会被你骗?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是受够了,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啊,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,你们知不知道我一次次摔在地上都是什么感觉?”

    “别人骗我也就算了,你是我同桌你还骗我,上次你急性肠胃炎还是我把你送去医院的,你到底有没有良心?”

    “呜呜呜我倒下去的时候真的很想能被人接

    住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也很想接住别人……”

    江望晓默默地等他们发泄完毕,拿出一包抽纸,示意离得最近的同学依次传送下去。擤鼻涕的声音接连响起。

    等众人平静之后,她说:“你们都还是学生,你们现在所处的环境,将是你们人生中最纯粹最简单的部分。等你们再长大一点步入社会,就会发现‘信任’是一种非常宝贵且难得的东西,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去建立,却往往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轻易摧毁,而‘被信任’,甚至更加罕见稀缺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是‘付出信任却被辜负’,还是‘满腔真诚却始终不被信任’的滋味,你们都已经感受过了,恐怕无论哪一种,都并不好受。”

    “乐昂同学患有一种名为‘威廉姆斯综合征’的极为罕见的先天性基因缺陷,这种病征不是他自己选择的,对智商没有任何影响,在他与病痛坚强斗争的同时,也赋予了他两项珍贵的品质——无条件地相信别人,也永远值得被别人信任。

    “在刚刚的游戏当中,有多少人经过乐昂时选择了相信他,并且被牢牢接住了?”

    陆陆续续有人举手,粗略一数,竟有四十多人。

    “钱钧你为什么没举手?”

    名为钱钧的男生目光躲闪,然后小声道:“我没往后倒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之前骂他傻子,我怕他报复我。”

    “结果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。我看到他伸出手想接我来着。”

    “丁和伟呢?”

    “我也没往后倒,但不是不信任他,”丁同学立刻道:“那什么我太胖了,他身板小,我怕他接不住。”

    人群中响起一阵轻笑声。

    “那有多少人经过乐昂时选择往后倒,但是被摔了?”

    同学们四处环顾,发现没有一个人举手。

    “一个都没有。”江望晓环视一圈,缓缓道:“每一次乐昂说‘我会接住你’时,他都是真诚的,总共五十二个回合,乐昂同学就伸出了五十二次手臂,从未让任何一个人的信任落空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当乐昂同学出现在教室之后,你们都对他说了些什么,但我相信,其中绝大部分都不会是你们的真心话。作为你们的班主任,我们已经朝夕相处过大半年了,我不相信我的学生会打心眼里对他的同学满怀恶意、肆意侮辱,更不相信进入慧真中学的人,会不懂得‘尊重’两个字的含义。”

    江望晓看着这群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,有许多人面露愧疚,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微微发红。

    “你们对于乐昂同学所造成的伤害该怎么弥补,能弥补多少,这是你们私下里该考虑的事。但此时此刻,对于乐昂同学在游戏中所给予的热烈真诚和从未辜负,你们最起码有一件事可以为他做。”

    江望晓站了起来,示意班长王晴带领班委将所有海绵垫一字排开,然后除了乐昂之外,让所有人都站到海绵垫后面。

    “去吧,”江望晓揽着乐昂的肩膀将他带到队列一端,温和道,“别害怕,就跟刚才的规则一样。”

    乐昂抬头,对面站着的正好就是钱钧,在他进入教室后骗他窗外有外星人,之后又嘲笑他是个傻子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倒下去,你会接住我吗?”乐昂轻声问。

    “会!”钱钧用力点头,又补充道:“我真的会,你相信我。”

    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,乐昂都在一瞬间相信了。

    转过身随着江望晓的口令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,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失重后,果然被接住了。

    他高兴地站起来,又走向第二个同学:“如果我倒下去你会接住我吗?”

    “会的!”

    然后是第三个,第四个,第五个……

    这是一场独属于乐昂的“信任测试”游戏,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,每次都会得到肯定答复,每次都会信心满满地往后倒,也每次都会被牢牢接住。有人会对他说谢谢,也有人会小声说对不起。五十多张海绵垫,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摔上去过。

    很快,他走到队列末尾,这里站着祁焱。

    “祁焱!”乐昂兴奋的小脸通红,眼睛亮闪闪的,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停栖在薄透微红的眼角,“没有一个人骗我哎,”他说,“大家都把我接住了!”

    祁焱柔和地嗯了一声,然后说:“你该问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如果我倒下去,你会接住我嘛?”

    祁焱点头,“我会。”

    于是乐昂便向后倒去,自由、安心地,坠入某种温暖而明亮的东西里。!<div class="exce"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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