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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挂着熊熊燃烧的火把,倒映出一排参差不齐的身影,一行人正沿着石阶缓缓向下走去。

    不算宽的石阶蜿蜒向下延伸,隐约可听见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嘶吼声,吼声此起彼伏,如雨点般越来越大,震颤人心。

    眼看着前方的瘦高身影开始左右打摆子,桃薇眼皮一跳,不动声色地凑上前,小声在对方耳边道:“你要镇定些,省得惹领主不喜。”

    前方身影听到此话,哆嗦了一下后,微微转过了脸。

    “他”身高一米七左右,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,一抹白色的粗布遮住了眼睛,肤如凝脂,就算看不到眼眸,也可称一句美男子。

    可惜这美男子此刻像是被吓破了胆子,贝齿用力咬着下唇,冲着桃薇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,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:“……我,我害怕。”

    桃薇只比这美男子稍微矮一点,同样的银色长发梳在脑后,露出了尖尖的耳朵。她的肤色比男子还要白上些许,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。

    遮住眼眸的白布下方,是形状优美的鼻尖,浅淡的薄唇轻启,道:“忍着。”

    美男子似乎被这冷淡的话语伤到了,眼前的白布微微晕湿,他吸了吸鼻子,委委屈屈地转回头,随着大部队向前走,生怕一脚踩空,从台阶上滚下去。

    桃薇不由得心想:哭就哭吧,总比吓尿了好。

    上次来兽牢,身旁的同族比甘洛还要胆小,心神一震,膀胱立马失守。她脚上还没穿厚底靴,一双草鞋是镂空底。导致那一泼黄汤一点没浪费,踩了她满脚。

    所以今天来兽牢前,知道甘洛要来后,她就拦着对方,没让他喝一滴水,排队时也紧挨着他站。

    随着越来越近的嘶吼声,一行人先后下了石阶。

    入目两侧都是加了晶石的特制囚牢,被关着的魔兽们纷纷冲上前,有的从里面伸出尖锐的爪牙,有的则用力冲撞桎梏着他们的栏杆,随即,接壤处便传来了皮肉被灼伤的焦臭味。魔兽们张开獠牙,涎水四溢,血红的双眸里透出刺骨的杀意,吃痛的吼叫声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看到魔兽们挣扎的模样,为首之人张狂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身量远没有魔兽们高大,身材圆润,肚皮凸出,带有中世纪古典风格的金黄色繁琐衣衫紧紧地裹在他身上,全身上下点缀着各种各样的璀璨珠宝,走起路来就像坏掉的自行车铃铛,叮当作响。

    稀疏的头发如干草般垂在肩头,双目略浑浊,两绺小胡子也同样稀疏,勉强编出两条小辫子,就像两条烤焦了的小银鱼,蔫蔫地挂在脸上。

    他不躲不闪,根本不怕魔兽们会冲出来。

    此人不会剑术,更不是气士,作为领主,榭多林有的是一方土地,和源源不断生财的晶矿。

    只要有钱,什么买不到?

    榭多林的身后围绕着他花大价钱雇佣来的侍卫们,有三阶气士、剑士,还有数只化成兽人形态的朵普。

    朵普化成魔兽形态时,光看外表,就是一只三米长的巨型白狼,额头生角。与其他不可控的魔兽相比,朵普智商高,性情稳定,非常易于收买。

    三只朵普身后,站着桃薇与她的两个族人。

    与两米五高的朵普相比,桃薇几人看起来就如小人族拉拉妥一般,尤其打头的甘洛还在不断地发抖,更是显得软弱可欺。

    榭多林无视两边叫嚣的魔兽,大摇大摆地往里走,尽头的两间囚牢异常安静。

    与闲庭信步的榭多林形成强烈反差,甘洛整个人抖得犹如竹蜻蜓,似乎借一阵风就能飞到上天去。

    走到尽头,榭多林抬了抬下巴,身穿盔甲的剑士快步走上前,掏出宝剑,敲了敲左边牢笼的铁栅栏。

    一个黑影猛地蹿到了栅栏边上,它似乎比牢笼还要高出些许,只能微微弯曲脊背。火把照亮了黑暗的牢笼,这是一只少了一只眼睛的杜苦。

    由于伤势没有得到治疗,左眼还在向外流脓。即使如此,他也丝毫不惧,冲着榭多林愤怒地吼叫。手脚上的铁铐相互碰撞,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。

    杜苦身高超二米,头颅状似野猪,两只獠牙从唇瓣里呲出,脸上长了三只眼睛,搭配上一身鼓起的青色腱子肉,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。

    桃薇来了这么久,自然知道领主榭多林的癖好。

    榭多林没有他老子的气概,更没有他老子的胸怀,最大的幸运,就是投了一个好胎。他父亲去世后,他继承了父亲的所有财产,还没有兄弟亲戚来瓜分,简直就是躺赢的开挂人生。

    如果他按照他父亲给他规划的路线来走,好好经营领地,改善领地们居民的生活条件,对外用经济打开道路,再锻炼一批气士与剑士给他做依仗,那他这一生一定会顺风顺水。

    可惜,榭多林他爹一死,榭多林心底的欲望就如堵住的臭水沟,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。

    就像一个人突然一夜暴富,还不受法律的约束,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,实在是难以想象。更别提这个人崇尚奢靡,气量狭小,怯懦却又暴虐。

    榭多林嫌弃晶矿的贫民们挖晶率太低,无法满足他对金钱的渴望,毕竟他挥霍无度,他爹留下来的财产,早晚有被败光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为了满足自己与日俱增的欲望,于是,榭多林用他那聪明绝顶的大脑袋瓜苦思冥想了一番,得到了一个好主意。

    抓魔兽们来挖晶矿。

    为了把想法付诸于实践,榭多林力排众议,把他爹留下来的干事们杀的杀,撵走的撵走,留下了一批“聪明人”,做派高度统一,就是给他碰臭脚。

    说干就干,榭多林艺高人胆大,专门挑强悍的魔兽抓。

    弄回来了一律用淬炼过的燃晶针板扎进前胸后背,脖子上拴上链子,脚上带着铁铐,“教导”一番过后,再把魔兽们拉去晶矿当苦力,没日没夜地挖晶矿。

    每天只给可以勉强果腹的食物,标准就是饿不死。不听话了就捅两剑,日子久了,晶矿里面不但没有消停,反而搞得腥风血雨。

    不够吃怎么办?

    魔兽们可没有标准食谱,不够吃就吃瘦弱些的“工友”呗……气士和剑士们再厉害,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督他们,控制住局面,以防□□,就已经尽全力了。

    榭多林前脚抓,魔兽们后脚就勤勤恳恳地“自主裁员”,晶矿出晶率确实高,但人员消耗也迅速。

    实在不服管的,就会被关进兽牢,慢慢磨光野性。榭多林每隔几日就来巡视一圈,就似逛动物园一般,风雨无阻。

    榭多林的一系列举动,在桃薇眼里,无异于是穿着棉裤衩跳火堆,早晚得烧鸟。但这话,她是不会去说的。

    榭多林浑浊的目光看向怒吼的魔兽,猖狂地笑道:“塞希罗!过来一只!”

    塞希罗,便是桃薇一族的族称,意思为“坏的眼睛”。

    听到点名,桃薇垂下眼帘,轻轻推了推吓呆了的甘洛。

    甘洛猛地一抖,似是忽然惊醒一般,颤抖着嘴唇,佝偻着身体向前走了几步。

    榭多林挺着肥硕的肚子,捋了捋编成辫子的胡须,仰起下巴道:“这怪物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塞希罗一族的武力值基本为负数,桃薇从穿来的第一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在这个人类被称为无化族,没见过的妖怪满地跑,警察和派出所都没有的世界,武力值为负,基本就等于背着棺材过日子了,随时都得做好往里面一趟,长眠不醒的准备。

    可即使是无化族,就算没有变化的力量,也能通过自身的锻炼成为气士或者剑士。

    但塞希罗这个种族不可以,它们练不了气,也没有胆量持剑。

    是的,塞希罗整个族群的胆子都非常小,许多幼崽都难逃夭折的命运,就连打雷,都能吓死一两个,主打的就是一个皮薄血脆易伤亡。

    他们之所以没有灭绝,则仰仗他们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。

    塞希罗一族天生就有读心的能力,只要直视对方的眼睛,就能读出对方在想什么。并且它们的脑子非常好,不能说过目不忘,但也差不了多少。

    凭借着这两个本领,许多领主喜欢圈养数十只塞西罗,帮助自己鉴别手下的想法,排出异己。

    也因为它们胆子小,所以很多爱好猎奇的老领主,喜欢将塞西罗当做床上的宠物养。一碰就吱哇乱叫,会让他们感受到施虐的快感。

    若是吓死了,也没有事情,再养个十几只,让他们快速交|配,几年之后,又是一窝玩物。

    知道自己是这么个属性时,桃薇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同时也很庆幸,榭多林这个领主就喜欢玩“强强”,专找魔兽的不痛快,不屑于捏软柿子。

    她刚穿过来时,这个身体还很小,看起来不到七八岁的样子,谁知这儿的成长期太快,没过两三年,她都快一米七了,按照塞希罗的品种来算,已经是成年了。

    一声尖叫让她回过了神,抬起眼帘,隔着朦胧的白布,隐约能看到甘洛狼狈跌到的身影。

    甘洛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,眼前的白布已经提到了脑门上,他带着哭腔不断往后躲,尖叫个不停。

    榭多林已经习惯了塞希罗动不动就嗷嗷叫的毛病,指着缺了一只眼睛,伤口不断流脓的杜苦,问道:“这魔物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甘洛吓得瞪圆了白色的眼睛,强迫自己看向杜苦仅存的两只眼,边哭边嚎道:“他,他要撕碎我,要,抠出我的眼睛……”

    对甘洛这个小胆来说,窥视对方的想法,无异于在看一部血腥恐怖电影,主角还是他自己。

    榭多林趣味盎然地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,不知道是鼻涕眼泪胡满脸的甘洛取悦了他,还是恨不得吞其血肉却毫无办法的杜苦取悦了他,他仰着双下巴,又笑了好一阵子,才摆摆手,走向最里面的牢房。

    甘洛如临大赦,手脚并用地爬了回来,用布条遮住自己的眼睛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明明比桃薇的个子高,却往她的身后躲去,嘴里还嗫嚅着:“太吓人了……我要死了,亲爱的桃,我感觉我要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桃薇:“……”

    就算胆子再小,也会有耐受性,塞希罗的岁数越大,胆子也越大。甘洛也算下了五六次地牢,虽然每次都哭哭啼啼,可都活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塞希罗!再过来一只!”

    桃薇瞥了眼身后脸色发青的同族小女孩,转过头,提步走上前去。为了不显得太过淡定,她走两步就抖一抖衣摆,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。

    走到牢房前,背对着榭多林,桃薇将眼前的白布向上提了提,置于额头。

    由于他们会读心术,所以在得到领主的允许前,不会轻易摘掉遮眼布,否则若是不小心读到了领主的心中所想,不免太过不敬。

    白布下,是一双有些可怖的双瞳。

    白色的眼仁与眼白混为一体,瞳仁深处透着淡淡的浅金色,同样是浅金色的睫毛如蒲扇一般,微微卷起。

    牢房里,一只巨大的稚彼达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,他健壮魁梧,就连坐着,看起来都要比她高出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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